卡尔的办公室到处都是贾克的照片。其中一张照片是由他的朋友兼邻居海尔姆特.纽顿(Helmut Newton)拍下。卡尔手中拿着折扇,和贾克一样身穿浅色西装。他的伴侣看起来很虚弱。另一张照片中,贾克靠在他们在里沃利街(rue Rivoli)的新公寓露台上。他看着镜头,卡尔也在照片上,就在他身后,但是背对镜头。只能依稀辨认出他的外套、眼镜镜脚,以及他的马尾。
从十六年前相遇到现在,卡尔在这段关系中忠贞不二,始终支持贾克,精神上如此,经济上亦然。他供贾克吃穿住宿,他为派对埋单,接受他时而消失,还为他筹备一时兴起的怪念头—在罗马与荻安.波沃-珂容的订婚仪式。“我爱上贾克,他爱上我,卡尔觉得这实在太美了。”她回忆:“他瞧不起嫉妒心。他完全知道该如何应付当年还是年轻小情侣,而且疯疯癫癫的我们。我们就像两个小恶魔,觉得人生最有趣的事就是挑战极限。可怜的老卡尔,他在这段韵事中真的很贴心。”(3)订婚派对非常气派。接着,荻安住进卡尔留给贾克、在圣旭尔比斯广场旁的公寓。直到这段故事再也不有趣。“玩也玩够了。”(4)她下结论。“不要再假装了,对大家都好。”
贾克.巴雪在里沃利街的拱廊下忧郁地散步。他刚从纽约回来,带了好多音乐,一定会很适合卡尔接下来的秀。他回到卡尔为他租的公寓,可以俯瞰杜乐丽花园他走过入口的长廊,两旁放了好几座胸像,那是他在一位电影美术指导那里制作的。全都是他的脸。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却仿佛认不出镜中人。
然后他驱车前往家族位在南特附近的贝里耶城堡,去见母亲阿尔梅乐(Armelle)。托玛.巴雪看到叔叔回来,开心得不得了,在他眼中,贾克是大英雄:“有一天我和表兄妹们无聊死了,”他忆道:“贾克从巴黎打电话给我们,跟我们说:‘你们可以玩扑克牌啊!’那时我们还小,我们回他:‘说我们不会玩扑克牌⋯⋯’”(5)几个小时后,电话再度响起。“二十分钟后到荣誉中庭,看天空!”贾克指示。
时间一到,一架从南特租来的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双翼飞机划过天空,接着扑克牌如雪片般飞落,掉在他们头上。“贾克降落在后面的田野,打扮得像圣修伯里(Antoine deSaint-Exupéry,译注:《小王子》作者),带着皮帽,围着白围巾,还带着一箱赌场筹码。整个下午他都陪着我们,教我们玩扑克牌。”(6)他的侄子记忆犹新,双眼放光地说。
那天,一抵达贝里耶城堡,贾克直奔他的房间。他需要休息。托玛知情,已有一段时间了:“是他告诉我们他病了。他不会对我们隐瞒事实,也没有把状况搞得很戏剧化。他平铺直述地告诉我们他的病况,以及感染他的人可能是谁。”(7)贾克发现自己感染艾滋病毒。他的一生过得轰轰烈烈,他也坦然接受既有的结局。他毫不后悔,也不弥补。
“他接受一切,没有大吼埋怨不公平。他尽量让我们不受到伤害。”(8)托玛说。身为最极端的贵公子,贾克常拿他快死的事情开玩笑。“他似乎永远都在玩游戏。”托玛继续说:“他甚至准备了遗言。他在我们面前录制一卷卡带,甚至还加入几句惊世骇俗的话,我们笑得半死。因为我们知道,到了播放遗言的那一天,效果一定很惊人。”(9)即使贾克假装不在意自己的生命走向尽头,他的病情似乎却让卡尔陷入恐慌。随着贾克的健康状况恶化,“卡尔提议,如果他能吃胖十公斤,就要送他一部Aston Martin⋯⋯”托玛回忆:“他太绝望了,这些提议很荒谬,但,是出自一个不愿见到爱人逝去的男人之口。”(10)他还能怎么办?他的人生中唯一不愿撕去的一页,现在却摇摇欲坠。继续往前走,不惜任何代价。“他必须往前走。至少为了贾克继续撑下去⋯⋯”(11)
卡尔和薇克朵亚在丽池饭店吃早餐时,他总是喜欢聊秘密。但是这个秘密他宁愿不说。这是为了保护贾克,他不希望任何人知道他感染艾滋。他也不许身边知情的人提起贾克他的病情。必须配合游戏规则。卡尔拉格斐偶尔还会故意在公开场合责怪伴侣气色很差,同时也愈来愈少出现在他身边。“卡尔希望贾克能够远离尘嚣休养。原因有二,其一是因为他想要尽可能保护他,照顾他到最后一刻,他也这么做了。其二,华美的时尚和艾滋放在一起太不搭调了。卡尔从来不想要让他的病情示人。”(12)托玛.巴雪分析。
1988年,贾克住进医院。卡尔表现得完全不动声色。记者佩琵塔.杜彭(Pepita Dupont)到卡尔位在大学街上的家,为《Paris Match》杂志制作采访时,她完全没有察觉一丝异样。“一整个周日下午,他都非常殷勤地接待我。在大学街的人行道上向他道别时,我看到他的司机正在等他。他跟我说:‘一位朋友病得很重,现在在加尔什的医院。’不过他没有提到名字。我以很一般的语气回答,说希望他早日康复这类普通的话。”(13)她回忆道。
司机穿过天色转暗,云层渐厚的巴黎。卡尔身边有一位亲近的女性,陪他正面迎接贾克的病情。荻安.波沃-珂容在她家前面等著卡尔。她跳上劳斯莱斯,坐到卡尔身边,嘴角露出一抹忧伤的笑容:“我们结伴去探病,因为患者是我们深爱的人,我们需要待在一起。”(14)她补充:“正在失去亲近之人的痛苦和哀伤是非常私人的事,但有时候,我们需要两个人一起面对。我们总是排除万难,陪在彼此身旁。那是愁云惨雾的时期,但是我们努力让贾克过得开心一点,舒服平静一点。”(15)天色渐暗,医院建筑的轮廓益显清晰。“医院真的很阴森,医生穿着连身防护衣,一副在核弹旁边工作似的⋯⋯我们前去的时候没有特别做什么预防措施。”(16)
即使在男友的病榻边,卡尔仍打起精神,小心地陪伴他。擅长假扮各种模样的卡尔,现在要用这份天赋,保护贾克到最后一刻。
荻安强调:“卡尔从来没有让贾克感觉到他的痛苦。他努力避免让贾克⋯⋯承受任何形式的恐慌。”(17)这点实在非常了不起:“卡尔真是一位伟大的绅士。”(18)
回光返照的病情有如易碎的幸福。贾克得以回到卡尔家几天,另一栋巴黎近郊,在塞纳河畔梅城(Mée-sur-Seine)的住处。在那里,他可以呼吸乡下的新鲜空气,远离门窗紧闭的房间的滞郁之气。“这么做相当棘手,不过总之是让他回来了。”荻安回忆:“我想贾克一开始一定很开心。但后来因为他的病情恶化得很严重,我想医院还是让他更安心一些⋯⋯”(19)
贾克云淡风轻地接受他的命运。即使他病得愈来愈重,仍然找到力气,魔法般地再度拜访阿尔梅乐,他的母亲。他的到来对侄子侄女来说仍是一场精彩表演,就像在命运面前转圈圈。
“他的皮肤上因为生病长满斑点。”托玛.巴雪描述:“他的母亲每天都带着一种叫做‘佩迪吉翁修道院消肿凝胶’(Contre-coups de l’abbé Perdrigeon)的药膏到医院看他,擦在斑点上,然后贴上绊创贴。⋯⋯她一离开,贾克就开始把绊创贴贴到没有斑点的地方。隔天他妈妈来的时候,就会大叫‘奇迹啊’。可是贾克知道自己已经没救了。”(20)
贾克.巴雪的病情愈来愈恶化。他的友人在最后的痛苦阶段也陪伴着他,不离不弃。荻安.波沃-珂容也陪他直到最后:“贾克最后宽心了,他终于可以走了。”(21)他于三十八岁与世长辞。十八年来,在卡尔的悉心看护下,他原本可以让自己发光发热的。“在他内心深处,他最希望的就是自己的才华受到认可。如果他还活着,我想他不久后一定会做其他事情,将他的人生投入创作。”(22)札维耶.巴雪想像著。1989年9月3日,他离开人世时,卡尔的哪些话语伴他上路?没有任何人会知道。
贾克生前希望和他的泰迪熊一起火化。这一次,卡尔无法狠下心撕去这一页。想必这是他人生头一遭,他心软了。在巴黎举行完宗教丧礼的隔天,卡尔在塞纳河畔梅城举办了一场弥撒。从不参加葬礼的卡尔,以他的方式向贾克致上最高致敬,有如一封诀别书。
贾克的母亲,阿尔梅乐,随后将他一部分的衣服交给卡尔。“他死后,她收集他在贝里耶的大部分物品,然后交还给卡尔。她认为那些东西是属于他的。除了两只表和一件宝石浮雕,卡尔将它们托给身为侄儿的我们⋯⋯”(23)托玛说。
卡尔与荻安和另一个刚痛失爱子的女人—阿尔梅乐.巴雪—一同分担不知所措的心情。他们定期写长长的信给彼此。卡尔在大学街的公寓准备了一个房间,让阿尔梅乐随时可以入住;他的发表会也永远为阿尔梅乐敞开大门。他从来没有忘记贾克的忌日,总是会寄花给她。这些懂得彼此心情的人,一起默默地维系对贾克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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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15 11:4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