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我想问】流行到底是谁决定的？Harper’s Bazaar总编辑来解惑

“流行霸主的要角—设计师与集团”

我常常被许多时尚圈外人或莘莘学子们好奇询问一个共同问题：“每一季的流行到底是谁决定的？”第一次被问这道题时，我一时间足足傻了两秒。因为新一季流行哪些风格、款式、颜色⋯⋯等，对我们这些相关的业内人士来说，好像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就跟起床后的刷牙、洗脸是连问都不用问就会做的事情一样，压根儿从没真的想问它们到底是打哪里来，谁是幕后操控的最大老板⋯⋯。停顿两秒后，我的回答是：“在缜密的全球服装工业里，从最前端的颜色、布料，到最后端我们看到时装周上的时装秀，事实上是以一种很规律且循序渐进的时程表，有系统性地进行着。先要有最前端色彩、布料的确认后，后端设计师才能依照已开发出的各种素材做创意。当然，一线设计师品牌会有自行开发布料的想法，但也只会针对部分，并非是全面性的运用。”譬如，当时装周即将展出2020年春夏系列时，前端的布料趋势已经完整地跑到了2020年秋冬，即将展出2021年春夏新作时，2021秋冬已在准备之列；整个时程早了时装周足足一年至一年半之多，以迎合后端设计的需求脚步。接下来，通常圈外人的第二个问题会是：“那是谁决定布料的色彩和质感？”

从这些前端色彩与布料开发出的样貌，其实也能稍稍勾勒出潮流的最外框印象。像若是鲜亮的霓虹色与带点科幻感布料的大量出现，可能暗指六○年代的太空或普普艺术风潮即将回归；当蕴含民俗风调子的印花与自然色彩的布料大量出现，可能将为嬉皮时代或是新时代的波希米亚风，开启新篇章⋯⋯。于是，设计师们在前端供应的原物料单位已形成的趋势相辅下，各自在时装周上推展出独具风格的新一季创意，各自说着属于品牌的流行故事。但是，到底哪些设计作品能担任起流行的火车头地位、那些设计师的前景最被看好⋯⋯，如此的论断权在早年的时装周上是由媒体与买家所主导（现在还多了自媒体与部落客们加入发表个人观点）；尤其具有第三方公信力的媒体语言，特别是全球数一数二的资深记者的评论，总是能引起一波波的讨论声浪，而这些声浪也间接造就时尚圈who’s in或who’s out（谁上谁下）的一连串效应。

媒体确实对设计师作品的能量散播具推波助澜之力，不过若真的要引起大规模的席卷狂潮，还得有买家这个举足轻重的助燃剂做足够的下单助攻，以及当产品正式在销售据点上架后，还得能牵动消费者的抢购热度。以上要项备足后，新一波的流行霸主便自然诞生。在此得先声明，我所说的流行霸主和一般竞赛中的得奖者并不相同，不仅不会有第一、第二名之分，霸主也不会只有一个，会有好几个近来表现卓越的设计师一同站在滩头上，享受荣光。毕竟，现在每一季的流行现象已不像六○年代以前，那时成衣工业尚未拥有大量制造的效能，因而多偏向单一性潮流来驱动时尚现象。如今每一季流行趋势重点透过各个时尚主流媒体的观察、整理之后，常常动辄有十大焦点，五大风潮可归纳，在这样的现象下，你将不难理解为何目前流行舞台上的霸主会出现不只一位了。

设计师霸主特质︰大胆提出穿着观点要成为流行霸主，就我看来，作品必须要有一种强大的驱动力，影射出设计师内心对于穿着的想像！若这想像的开创力在当代足够强大，提出了惊艳所有时尚人士的新主张或新线条，那么紧接而来的正面庞大声量，将推升霸主的形成。

在此，我特别举两个曾从谷底攀升成一方流行霸主的例子。Gucci在1994年Tom Ford接任设计大位之前，早因为家族的股权之争，弄得品牌在谷底盘旋了近三十个年头；Frida Giannini待在Gucci近十年的时间表现平庸，虽然她所诠释的一季流行重点在媒体间仍多少会被看重，但销售成绩不如过往，影响力逐步下坠。Tom Ford上任后，重新定调新时代女性的性感自信风格，以及将丹宁时尚化、带入高端流行殿堂的创举，引领Gucci走上复活之路。即便Tom Ford已于2004年正式宣告离开，Gucci依旧在时尚圈拥有不凡的霸主地位，因为Gucci的品牌扩展规模与影响力和当年已不可同日而语。另一个例子是Celine。Celine在前任设计师Phoebe Philo接任前，虽换了几任设计师，作品的创意力道不只是媒体不买单，连业绩也每况愈下，陷入低迷；而Phoebe Philo所提出的新极简主义，以全然一新耳目的剪裁与穿搭层次，既翻转Celine长久以来的品牌LOGO与形象，更为Celine拓展出有别于以往的市场关注力。这两大霸主崛起的共通之处，在于设计师运用了当时流行舞台上所缺乏的大无畏创意思维，为干枯的品牌力重新定义并注入活水，一战成名。

霸主只有资深设计师才能夺得吗？当然不是！还是资深设计师总能站在霸主大位上比较长的时间？这一点或许是的。如同时尚圈对爷奶级的Giorgio Armani、Vivienne Westwood等，不论他们当季的创意如何，仍抱有一定的尊敬与重视，试想，他们在如此更迭快速的时尚环境中，还愿意如此勤奋创作的精神，光是这点就很令人敬佩不是吗！至于新锐世代在人力、物力不足的情况下，要拚搏打进霸主的殿堂，除了靠创意还真是别无他法（这创意还同时要带动销售）。

但是，若有能力透析市场未被满足的需求点，进而激发创作出令人折服的大作，并持续端出有力的穿着思维，新兴的霸主也能顺势升起。像是当年以时尚运动风崛起的Alexander Wang、打破新时代穿着框架的J.W. Anderson、前卫大胆的Vetements、为Dior Homme与Saint Laurent Paris定调年轻酷味窄身线条的Hedi Slimane（即使他已离开这两大品牌，但是品牌影响力依旧强大）⋯⋯等，至今仍是每一季时尚舞台被关注的焦点。

成为设计师霸主的“机运”推动器

想在世界级的流行舞台上赢得掌声谈何容易，不但得有足够的财力物力，充沛的才华与创作的续航力，更重要的还要有几分“机运”。

机运从何而来？最基本的是如何获得重量级媒体们的重视，或甚至能受重量级名人钦点，选做出席场合之用的服装，让品牌有了加速出头天的机会。尤其，当每一位新锐设计师或新兴服装品牌几乎都曾在时装周上度过默默无名的耕耘期，那段期间若能获得名人或媒体的青睐，绝对能缩短出人头地的时间。就让我举Jason Wu这个著名例子吧！Jason Wu在2007年初次推出首发作品时，的确秀出他是具有一定实力的新锐设计师，但在前美国第一夫人蜜雪儿奥巴马尚未穿上其一袭单肩白色礼服出席奥巴马总统就职晚宴时，Jason Wu在纽约时装周上的时装秀并非是全球时尚编辑与买家们的必到之秀，也没爆场的情况。但是，当蜜雪儿奥巴马2009年1月23日就职晚会上，穿着Jason Wu礼服的画面在全球强力放送，Jason Wu瞬间就成为时尚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一号人物（事实上，蜜雪儿奥巴马在美国担任第一夫人期间，穿上Jason Wu服装在公开场合亮相的纪录共有三次）；紧接着他下一季时装秀的现场是什么模样呢？不消说，主流时尚媒体与买家们纷纷到场朝圣，Jason Wu从此站上了国际时尚舞台头牌设计师之列，甚至在2013年至2018年间还同步担纲Hugo Boss女装创意总监之位。

我想你应该和我一样清楚，不论在哪个行业，要获得好机运总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除了有一等一的能力之外，还常得经过时间与人脉的累积才行。不过，当机运来了，一旦手持名列一线设计师的门票，除非犯了极大的错误——作品呈现严重失常、创意有如江郎才尽般走下坡，或是品牌内的政治因素等影响——否则就等同于进入时尚界的名人堂，很难在一朝一夕间整个名声扫地。

在每季的时装周上，特别能看到众多新锐与资深设计师们，卯尽全力地想在此期间博得声望；而在这个流行业内最聚焦、最多高手齐聚的时刻，若能邀得影响力买家或媒体亲临现场，便是迈向成功之门的一大重要指标。因为，实力若能在媒体间或买家间散播开来，一则可促进知名度扩散，一则能为业绩加持。但，每个媒体或买家在时装周期间的邀约何其多，表定上会参与的时装秀、静态展或私人洽谈的时间更是何其多，新手设计师若要能请得动他们，不仅须花点人际关系或技巧，甚至要做足心理建设──因为这一切耗尽心力，却不见得会奏效。我们先前谈到媒体端拿秀票时得面对现实百态，其实品牌与设计师端也同样深受现实力所影响。

这些虽看似现实，但却无可厚非，毕竟四大时尚焦点城市的单一时装周上，正规与非正规的时装秀、静态展，随随便便就有高达两百场甚至以上的规模，如何让人能一一答应参加呢！与其狭隘地说是市场的现实，我倒觉得，“时间”才是流行产业里的最大敌人，它让所有身在其中的我们，很容易因它直接或间接地受到伤害。换个角度看，若结合财力出手，时间是否能在创作实力之外被赋予新的可能呢？我想是的，这也是在全球化、集团化操作下，品牌力逐渐呈现不一样的面貌。毕竟，有了财力的资助，人脉也唾手可得了。

作者／廖秀哖 现任《Harper‘s BAZAAR》国际中文版总编辑，曾任《美丽佳人》杂志服装主编、《费加洛》杂志时尚总监，苹果日报副刊时尚组组长，拥有逾二十载的时尚媒体经验。与台湾时尚生态一同成长，走过瞬变媒体圈，褪尽绚烂外衣专注于时尚本质，擅于洞察媒体、时尚与艺术变迁，提供大众经过沉淀与淬炼的厚实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