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时尚产业的集体焦虑！金融海啸掀起的时尚冰风暴

的确，从上个世纪的两次工业革命以来，在名人穿戴效应不断发烧，全球各类型高质感媒体崛起与强力曝光的推波助澜下，服装设计师的地位与日俱增，逐渐从二十世纪初一开始的订制裁缝角色，跃升为可与艺术家相比拟的开创者地位。于是，时装周上的每一场时装秀，定义了一季设计师的创意思维，而在这思维下也能同时看到品牌征战下一季时尚沙场的爆发力。

总体而论，经过上个世纪二次世界大战后的休养生息，迎来五○年代后的新时代创意，接续著第三次工业革命的到来，因服装工业的翩然成形，以及成衣工业制程的加速发展下，造就出时尚产业从未有过的蓬勃朝气；而上个世纪八○年代后的设计师们，在这般时空背景下，无不铆足全力地在服装上发挥创意。各式穿着主张琳琅满目地冒出来，在全球距离因交通、通讯的便捷而缩短之下，不断交流，果然端出了“创意至上”的美好时光。不论是解构派的Comme des Garçons、Yohji Yamamoto、Martin Margiela；玩弄雌雄同体的Jean Paul Gaultier；幽默讽刺的Moschino；和走着经典仕女印象的Dior与Chanel等，为整个流行舞台激荡出一次又一次的美丽能量。那绝对是个设计为王的时代，是设计师可以无所畏惧、展现创意的时代；连时装秀都不一定得是一条直直而下的伸展台、模特儿也不一定要以脸示人的方式在伸展台上行走（当年设计师Martin Margiela还在自己的同名品牌操刀时，就总是运用反转框架的模式呈现时装秀的整体氛围）。但是，曾几何时，此股创意的趋势线却缓缓地、慢慢地开始转弯，而且愈转愈烈。

创意紧缩的拐点 这条趋势线的转向前因，和2007年美国次贷风暴所引发的全球经济衰退绝对脱不了关系。当时，从次贷风暴一路而下，到2008年雷曼兄弟宣告破产，一连串的世界性经济恐慌，造成时尚界原本看似前程似锦的大泡泡瞬间破裂、崩坏，并且一发不可收拾；有如灰姑娘在午夜12点后，现出了原形，现出那个其实一点都不正常、市场非真的荣景无限的样貌。原来，各个品牌在2005年之后不断攀升的销售佳绩，其实是被身后全球经济投资环境大好的假象所欺瞒，大伙儿在“感觉”荷包满满下的不断消费，却一步一步陷入危机中，当2008年金融风暴的引信一点燃，时尚业也引来了一场冰风暴。

至今依旧令我印象深刻难忘的，是在全球金融风暴引燃之后的第一个时装周，我第一次看到了时尚产业的集体焦虑；难以置信的是仅仅一季之遥，不只整个时装周的规模瞬间急冻，连创意也冻坏了！探究原因，原来这次的金融风暴已经波及整个金字塔社会结构体中的每一个族群，从最底层到最上层无一幸免。身为成熟市场消费力指标的时尚业，是通常在不景气时尤其能幸免于难的高端产业，也在此时同步被冲击。就从此阶段开始，创意至上的意识形态，开始转向，发生了质变。

或许你会好奇，一定非得创意至上才能有未来吗？答案当然是不一定的；但是若一面倒的走向市场，绝非是品牌的未来之福。就让我用个实际的例子做解释。

我还记得那是全球金融风暴效应依旧持续未解的2009年秋冬时装周，连最具创意的巴黎时装周在当时都变得死气沉沉。所谓的死气沉沉，不只是绝大多数的设计师将“用色权”收起，甚至近乎清一色地捧著无彩色系的灰、黑、白，或是暗沉至近乎黑的色调，来为一季的流行作表态。如此阴郁毫无生气般的氛围，也顺势延烧至服装的线条款式上，品牌们像似开了行前会议套好招了一般，默契十足地纷纷将小黑洋装尊为上宾。那是我参与过的时装周中深感最为“无聊”的一季，多场秀无聊到让我两眼发直、脑袋放空，是的，即使音乐声再大，我还是看到发呆出神了！

连我在时装秀上都看到发呆，你猜猜那一季实际的市场反应如何呢？就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惨！各个品牌间过于相似的作品或是丧失原创力的设计，纷纷呈现销售表现不佳或满是库存的状态，以两位数速度下跌的情况比比皆是；反倒是能在那个最困难的时代，依旧敢忠于设计理念的设计师，如Stella McCartney与Balmain，出人意表地开出了高成长的红盘。这说明了，一味自以为是地走向讨好市场的路线，终将会自取灭亡。因为对于金字塔顶端的消费者来说，虽然荷包缩水了，并不代表他们从此不买，只是买得更聪明罢了（不再同样的商品买一堆），只为了很棒、很特别的设计下手，并不会完全缩手。

能在创意与市场间找到平衡点的品牌，才能走得长长久久。当时的Stella McCartney就是个最好的例子，她总是很懂女性的穿着需求，像是如何将生产过后的女性身材缺陷收起、如何设计日夜皆宜的服装，因此女星Gwyneth Paltrow、歌手Rihanna、超模Kate Moss都是她的忠实粉丝，连萨塞克斯公爵夫人梅根结婚典礼后的赴宴礼服也是来自Stella McCartney的设计之手。只不过，Stella McCartney当年风光业绩的光环，近年来在街头风潮牌如Off-White、Vetements等崛起后，已相形失色，新的创意翻转在消费者心中，掀起新浪潮。懂得消费者的心，而非自作主张地认定消费者的喜好，从这个环节注入穿着的新创意，才是品牌赖以为生的王道思想，只是在各品牌CEO们肩负数字的成长压力下，究竟有多少能真正沉得住气等待创意觉醒，或是有耐心地坚持品牌该走的定位方向，便是个考验。

对我来说，设计师必须提出新一季在穿着上的崭新主张（打安全牌可不叫创新，总是要有些耳目一新的点子），并且从此基调下，整合出一场声光效果并备的时装秀。而设计师如何让每一位列席的观众，在十多分钟的时装秀中，感受艺术表演似的创造力、吸收一季完整讯息，便是我对每位设计师的每场秀所投注的最大期待值；他们必须以如艺术策展人般的思维，导出每一季时装秀的核心精神。

作者／廖秀哖 现任《Harper‘s BAZAAR》国际中文版总编辑，曾任《美丽佳人》杂志服装主编、《费加洛》杂志时尚总监，苹果日报副刊时尚组组长，拥有逾二十载的时尚媒体经验。与台湾时尚生态一同成长，走过瞬变媒体圈，褪尽绚烂外衣专注于时尚本质，擅于洞察媒体、时尚与艺术变迁，提供大众经过沉淀与淬炼的厚实观察。